三策智库

當地時間5月9日，俄羅斯在首都莫斯科舉行紅場閱兵，紀念衛國戰爭勝利76周年。1.25萬名俄羅斯軍人、190架武器裝備和76架飛機參加了盛大閱兵式，彰顯俄羅斯軍事大國風範。

 

普京總統依照慣例，在閱兵式上發表講話。本年度他講話的語氣比較強硬，符合目前俄羅斯與西方之間“冰冷”的關係背景。普京說，俄羅斯將堅定不移地捍衛國家利益、保護人民安全，他還“敲打”了那些在他看來忘本的歐洲國家，說俄羅斯在二戰中不僅捍衛了本國，還幫助歐洲國家擺脫了法西斯主義，然而現在世界面臨著納粹主義死灰復燃的威脅。這樣的表態，無疑是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的集體譴責。

 

見或不見，矛盾都在那裡

 

5月4日，美國總統拜登確認，今年6月，在他出訪歐洲期間，他將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在第三國舉行會面；7日，拜登再次表達了對與普京見面的期待。至於俄羅斯方面，儘管此前俄美之間因為烏克蘭東部局勢、俄最著名的反對派納瓦爾尼、美制裁俄羅斯等展開了激烈的外交博弈，但俄羅斯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還是透露，莫斯科沒有拒絕舉行俄美元首會晤的可能性，這可被視為俄羅斯的官方表態。

 

在普京借紅場閱兵這個“擴音器”對西方國家傳遞信息之後，俄美之間的敵意進一步公開化，或將於今年夏天上演的拜登普京首次會晤將談些什麼，就更值得外界關注了。

 

俄美互信缺失已久

俄美元首一定會談及的話題首先包括烏克蘭東部局勢，這是拜登在邀請普京見面的時候直截了當提到的要談內容。

 

（5月6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在基輔會見到訪的美國國務卿布林肯）

 

4月23日，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宣布俄羅斯大規模軍事演練結束，俄從克里米亞半島撤軍。這讓本已箭在弦上的俄烏邊境緊張局勢略微降溫，但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的結構性矛盾並未消除，而且直接導致俄羅斯與西方的緊張關係升級。有鑒於此，在未來的會談中，俄美將花較大力氣在這個話題上交鋒。

 

說到俄羅斯與西方矛盾的根源，一般都會從2014年說起。當時，隨著克里米亞地區公投的舉行，俄羅斯宣布接收克里米亞地區和塞瓦斯托波爾，美國等西方國家宣布制裁俄羅斯，俄與西方之間的關係變得緊張。但其實更早的時候，俄美之間的互信就已缺失：

 

2007年：普京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對美國擴張政策的抨擊，標誌著普京政府從此再也不打算相信美國（此前俄羅斯對美國是有過幻想的，舉個最著名的例子：“911”事件發生後，普京是第一個給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打電話的外國領導人，俄羅斯還主動降低了本國部隊的警戒等級，並取消所有軍事演習，向美國示好，但這一系列舉動並未幫俄羅斯贏得美國的“心”）。

 

2008年：俄羅斯與格魯吉亞的衝突讓俄羅斯與西方的矛盾更加突出。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曾試圖用G8及俄羅斯-北約理事會等待遇吸引俄羅斯作其“小弟”，但俄拒絕接受。

 

2009年：為了修復此前受損的雙邊關係，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希望加強美俄在軍控、防止核擴散、阿富汗、伊核以及朝核問題上的合作，但俄美對“重啟”兩國關係的理解與期待有很大“溫差”。美國方面強調的是，在具體問題上與俄羅斯展開更有力和更有意義的對話與合作，而俄羅斯希望是在對等和坦誠的基礎上發展雙邊關係。所謂對等，就是要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認可俄羅斯在其勢力範圍內的影響力，換言之，就是北約停止東擴、美國不要在東歐部署導彈防禦體系、不要在原蘇聯國家搞“顏色革命”等。這些議題，至今仍是美俄之間的結構性矛盾，多年過去了，矛盾不僅沒有被消除，反而愈演愈烈。

 

眼下，雖然俄烏邊境局勢略有緩和，但兩國間的結構性矛盾不解決，早晚還會有衝突升級的一天。比如，深知自己完全不是普京對手的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日前頻頻向美國及北約求援，最近一次，他在同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會談時，要求美國在6月舉行的北約峰會上支持烏克蘭加入北約，此外還提出了歐洲-大西洋願景，把烏克蘭置於歐洲戰略的高度。北約當然不可能立刻在6月份接納烏克蘭這個在不少北約成員國看來“不合格”的國家，但如何安撫烏克蘭、如何不再讓俄烏邊境硝煙再起，也考驗著美國和北約的智慧。一旦處理不好，對“冰冷”的俄美關係又會構成打擊。

 

俄美間有價值觀衝突

有關俄羅斯最著名的反對派納瓦爾尼的話題，俄美元首會晤也會談到，因為俄美兩國的矛盾既有現實矛盾，也有價值觀衝突。

 

美國等西方國家之所以高度關注納瓦爾尼的一舉一動，是因為這些國家想把納瓦爾尼當作結束普京“威權主義”，帶領俄羅斯走向所謂西方普世民主的關鍵。納瓦爾尼此前所表達出來的價值觀和西方基本一致，所以在西方眼中，他就是“政治正確”的化身。

 

（納瓦爾尼）

 

美國《時代》雜誌曾刊登過一篇報導，介紹了納瓦爾尼在YouTube上推出的視頻“俄羅斯總統普京的豪華宮殿”，這個視頻的點擊量超過一億次，震驚了俄羅斯及其他國家的不少民眾。不敢說所有看過這段視頻的人都接受納瓦爾尼的觀點，認為普京為國是假、為己是真，但這段視頻對於打擊普京形象、指責俄羅斯高官腐敗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

 

納瓦爾尼中毒以及在獄中絕食，更是給了西方攻擊俄羅斯侵犯人權的最好“靶子”。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今年1月，在俄羅斯超過90座城市舉行大規模示威遊行的現場，可以看到多家西方駐俄羅斯使館的車輛了。

 

（4月21日，俄羅斯包括首都莫斯科等地有大批民眾示威，聲援在獄中絕食的反對派領袖納瓦爾尼）

 

美國民主黨的對外政策比共和黨更加意識形態化。在經歷過“冷戰”的拜登眼裡，有時候他耳朵裡聽到的是“俄羅斯”，腦海中反應出來的卻是“蘇聯”。俄羅斯對此也心知肚明，早在拜登勝選之前，俄羅斯不少國際問題專家就明說，拜登如果勝利，俄美關係就會進入“冷戰”狀態，美國會對俄羅斯採取更多的孤立與遏制政策，在敘利亞、格魯吉亞、烏克蘭等問題上同俄羅斯爭執不休。正如這些專家所預測，拜登上台後就把俄羅斯樹為最大的敵人，在烏克蘭、網絡安全、人權、干預選舉等問題上公然向俄“叫板”，甚至把俄總統普京說成是“兇手”，並加大對俄羅斯的制裁力度。

 

俄美對抗大於合作

當然，拜登與普京的首次會晤也會談到一些合作議題。不過，相較於對抗，俄美元首會晤過程中的合作分量會少許多。雙方應該會談到他們今年2月已經簽字延期五年的《削減戰略武器條約》，這是兩國之間唯一現存的核軍控條約。但是就在前幾天，五角大樓宣布將投資180億美元在阿拉斯加部署反導系統，以防止來自伊朗和朝鮮的“遠端威脅”，克里姆林宮已經對美國在俄羅斯邊境重新部署武器的行為表示不悅。可見，就算在可以合作的領域，俄美仍然在缺少互信的前提下繼續展開對抗。

 

全球氣候問題、伊核問題、朝核問題、阿富汗問題、敘利亞問題……作為兩個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大國，俄美可以合作的領域著實不少。但是，俄美在這些領域的合作並不具備必須性，而且在一些問題上兩國的分歧也比較明顯。一般來說，兩國間的經貿合作可以成為其合作的“壓艙石”，但俄美經貿合作卻是短板，以疫情前的2019年為例，兩國貿易額只有270億美元，這還是在特朗普任內實現了貿易額增長之後的資料。拜登入主白宮後，進一步加大了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相信2021年兩國經貿額更大概率是降而不是升，眼下俄羅斯最大的心願是要在國際貿易中擺脫美元，以減少美國對其經濟、金融制裁的負面影響。

 

美對俄將遏制為主、合作為輔

 

其實，無論拜登和普京的首次正式會晤談些什麼，俄美兩國關係的主基調都不會改變，那就是美國對俄羅斯的政策是遏制為主、合作為輔。

 

拜登外交團隊中有多位奧巴馬時期的“老將”，比如國務卿布林肯、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總統氣候問題特使克里、助理國務卿紐蘭等，他們都曾在奧巴馬時期參與過對俄關係“重啟”，也經歷過“重啟”失敗。所以他們對改善與俄羅斯關係不抱幻想，對兩國關係的評估也更務實。

 

不過，拜登政府對俄羅斯的政策也受制於其他一些因素，比如美歐關係以及美國遏制中國的需要。由於歐洲國家對俄羅斯的立場並不一致，所以歐美很難形成統一的強硬的對俄政策，而遏制中國也會掣肘美國的對俄政策。

 

拜登和普京是否能於今年6月在歐洲會面，目前尚無百分百的定數，還要看從現在起到6月份兩國關係的走向。小摩擦問題不大，畢竟兩國外交戰、口水戰是常來常往，但如果發生一些衝擊兩國關係的嚴重事件，這次預定的會面會隨時被取消。

 

相信國際間的觀察家們很期待這次會面。畢竟當年他們見面時，拜登看著普京說，“我在您的眼睛裡看不到靈魂”，普京則回答，“彼此彼此”。如此富有戲劇色彩的場景，在國際政治舞台並不多見。

（作者是鳳凰衛視評論員，俄羅斯問題研究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