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為何表態願調解巴以衝突

時間:2021-05-28 中東




巴以在11天的衝突中,有超200名巴勒斯坦人喪生,其中包括數十名兒童,以色列方面也有12人死亡,包括一名兒童。另據聯合國統計,在加沙地帶,至少有6000人因衝突無家可歸。目前巴以衝突雖然暫時停火,但引發此次武裝衝突的問題並未解決。

 

本輪巴以衝突是2014年以來雙方發生的最大規模武裝衝突。但與前次衝突相比,國際社會更顯得調解無力。聯合國安理會在5月22日就巴以問題通過一份聲明,雖然呼籲各方全面遵守停火,可未能譴責暴力。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已前往中東訪問,然其此行未有調解巴以使命。某種意義上,華盛頓除了袒護以色列外,對中東事務有點意味闌珊的味道。


中國輪值安理會主席 推動巴以勸和促談


也許中國是唯一一個對巴以衝突表現積極,願意介入的域外大國。這可能與中國5月擔任安理會輪值主席的角色有關。王毅在安理會巴以問題緊急會議上稱,中方擔任安理會輪值主席以來,把應對當前中東緊張局勢作為重中之重,推動安理會多次審議巴勒斯坦問題,我們將繼續加大勸和促談力度,履行好安理會主席的職責。這表明北京有意借助安理會輪值主席這短短一月的視窗期,謀求在巴以問題上發揮更大作用,甚至深度介入這一過程。王毅已提出,歡迎巴以雙方談判代表在華舉行直接談判,並在安理會呼籲巴以雙方在“兩國方案”基礎上儘快重啟和談,早日建立以1967年邊界為基礎、以東耶路撒冷為首都、擁有完全主權、獨立的巴勒斯坦,並不點名批評美國偏袒以色列。

 

北京對巴以衝突的態度很罕見,幾乎是完全倒向巴勒斯坦一方。過去,北京雖然一向支持巴勒斯坦,但只重在表達一種政治立場,並不想直接介入巴以事務,除了巴以衝突在地理上距中國很遠這個因素外,北京過去更多著眼於發展在中東的經濟影響力,而不是成為中東的“安全提供者”,最多和國際社會如聯合國等一道合作協助巴以達成共識,而避免像美國一樣直接介入調解。這當然是北京知道中國長期以來沒有直接介入巴以事務的能力,而巴以衝突的歷史和現實複雜性也讓北京明白,若過深介入巴以衝突,很可能吃力不討好,得罪一方甚至雙方。所以北京過去在政治上表態支持巴勒斯坦,但也維持和以色列的友好關係,並不想過度介入而破壞和其中任何一方的關係。

 

然而此次北京欲調解巴以衝突的態勢很明顯。從王毅在安理會緊急會議的講話和表態看,北京介入巴以衝突或許是早已考慮好的,目的之一是要展示中國解決複雜國際糾紛和矛盾的領導能力。既然普遍認為中國是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強權,如果北京長期在一些棘手的國際問題上袖手旁觀或者僅止於一種道義表達,而拿不出實際行動或方案去化解矛盾和分歧,會讓國際社會特別是那些想依傍中國的發展中國家質疑中國的領導能力,也會使得美國和西方輕視中國,認為中國不過是國際安全體系中的搭西方便車者,並不想擔負責任。因而北京近年加大了對一些地區和全球熱點的參與力度。例如緬甸發生軍事政變後,北京積極介入緬甸事務。

 

巴以衝突是幾十年積累的問題,幾乎無解。北京若能以中國方式勸和促談,讓這對宿敵握手言和,即使取得一點點進步,也將在世界面前證明自己有解決國際棘手難題的能力,從而有資格做“國際領導者”。當然北京也清楚,要勸談巴以雙方放下武器,實現停火,難度很大,雙方握手言和更不可能。北京只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向世界表明,它不像美國調解巴以衝突那樣,背離正義,完全無條件偏袒以色列,它是以聯合國決議為基礎,站在和平正義、公道良知、歷史正確一邊,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王毅語),以此凸顯和美國處理國際問題的差別,同華盛頓進行中美領導力的競爭。

 

深耕中東維護切身利益


北京表態願調解巴以衝突還和中國的利益切實相關,即借此次巴以危機更深地耕耘中東,維護中國在中東的切身利益,包括保障能源安全和推進“一帶一路”。巴以衝突無疑為中國開啟了深化中東影響力的機會,如果說北京過去對中東主要是經濟影響力的話,這次則要通過巴以危機顯示北京的政治影響力,鞏固和擴大中國在中東的存在。但彰顯政治影響力的背後也是確保經濟利益。

 

理解這點需要跳出巴以乃至中東,從一個更廣闊的視角也即亞歐大陸的地緣關係和政治影響力的角度去分析。如果把中國介入巴以衝突放在王毅3月的中東六國之行,中國和伊朗簽署25年的全面合作協定,以及王毅前不久表述的阿富汗內部各派可以派員到北京對話來看,北京要調解巴以衝突不是一個孤立的想法,它顯示了中國的中東雄心,是其整個亞歐戰略的重要一環。

 

大約100年前,英國地緣戰略學者麥金德提出了“世界島”和“心臟地帶”理論,麥氏將世界政治力量劃分為陸上和海上兩部分,歐亞大陸作為陸上力量是“世界島”,而包括中國大部分在內、中亞到東歐這帶則是世界的“心臟地帶”,他認為誰控制了“世界島”就控制了世界,誰控制了“心臟地帶”就控制了“世界島”。20多年後,另一位美國學者斯皮克曼提出了“邊緣地帶理論”,該理論認為,誰統一或整合了歐亞大陸東西兩端的邊緣地帶,誰就掌握了世界最有潛質的地區,進而能成為歐亞大陸上的世界強國,最終會成為美國超強的有力挑戰者。

 

以這些理論觀照,中國是陸權國家,美國則海權立國,歷史的走向是海權戰勝了陸權,因為在大航海開闢後,海洋的輸運比陸上運輸更有利於促進貿易、經濟和技術發展,而美國憑藉自己的海上優勢掌握了世界核心的咽喉航道、運河和航線,進而掌控世界經濟和能源運輸之門,控制世界各國的經濟和安全命脈。但海權戰勝陸權的前提條件是海上貿易比陸上貿易發達,隨著技術的發展,今天陸上的鐵路運輸從速度、運量和成本來看,都要優於海上運輸,這就使得經濟中心有可能重回陸上大國,亞歐大陸有可能真正成為“世界島”。目前正處於這種轉換階段。

 

麥金德提出“世界島”理論時,鐵路在西歐已有大發展,所以他認為,當歐亞大陸被密集的鐵路網覆蓋後,就連成一個整體,如果此時一個強大的大陸國家主宰“心臟地帶”,它將主宰歐亞大陸,進而主宰世界。但當時東歐尤其亞洲還很落後,鐵路很少,而且因為技術,鐵路運輸比起海上運輸來,不方便成本也高。歐亞要連起來,在21世紀才變成現實。但麥金德理論蘊含的假設是,只要技術進步到鐵路運輸優於海上運輸,讓歐亞變成一個整體,誰控制“世界島”,將可能控制世界。

 



中國作為斯皮克曼理論中的歐亞大陸的東方邊緣國家,借助特殊的地緣優勢,如果能影響“世界島”,把陸權和海權結合起來,將構建起世界權力的主要中心。過去中國因為貧困而做不到這點,現在則具可行性,當然中國不是通過武力征服,而是通過貿易和經濟的吸引力。中國的“一帶一路”就有這方面的能力。“一帶一路”是以基礎設施建設為核心的互聯互通,它的一個目的就是把中國和歐洲連結起來,讓中國的商品在歐洲大陸暢通。而發展到今天,中歐互為對方的第一和第二大交易夥伴。如果中國通過貿易和經濟的力量控制了“世界島”,就將威脅美國的全球利益。這是美國最擔心的。

 

“一帶一路”的薄弱環節在中亞尤其中東


在這個地緣戰略中,中國的薄弱環節是處於“心臟地帶”一部分的中亞尤其中東,長期動蕩,中東的關鍵節點又是巴以矛盾。如果中東不能變成和平之地,不但中國的“一帶一路”不能在中東落地,或者成本極大,更重要的是,它威脅中國和歐洲的聯繫,亞歐大陸就不能連成一個整體。而中東除以色列外,大多為伊斯蘭國家。

 

所以,和伊斯蘭國家搞好關係是中國中東戰略以及推進“一帶一路”的關鍵。若中國在巴以衝突中調解成功,對中國在伊斯蘭國家的聲望將是極大的提高,即使調解不成功,中國為巴勒斯坦主持“正義”的努力,也會被中東國家看到,從而不阻擾“一帶一路”,保障中國的能源安全。故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北京對巴以衝突都不能置身事外,而必須積極主動介入。

 

中國在推出“一帶一路”,制定中東和歐洲戰略時,或許沒有想到麥金德的地緣政治理論,但在美國的圍堵下,中國要尋求戰略突破,中東就不能不考慮。



(作者是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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