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策智库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近日，發生在白俄羅斯（即“白羅斯”，為方便仍以傳統名稱稱之）與歐盟國家波蘭及立陶宛邊境的難民危機引發了全世界尤其歐洲的關注。數千名來自中東等地的難民，試圖突破白波、白立邊界，與駐守邊境的波蘭、立陶宛軍警發生激烈衝突。而這背後，則是涉及到歐洲諸多國家參與的政治博弈。而卷入博弈的難民，則是被其中一方當成博弈的工具，另一方則將他們作為抗拒“侵入”的犧牲品。

本次難民危機的發端，還要追溯到去年白俄羅斯大選及引發的示威活動。2020年是白俄羅斯大選年，盧卡申科依靠舞弊和鎮壓反對派連任白國總統。這引發了規模龐大的示威浪潮。而盧卡申科則再次進行了鎮壓，許多反對派人士被毆打、拘捕和虐待。因此，歐盟及許多歐洲國家對盧卡申科和白俄羅斯進行了一系列制裁，包括將盧卡申科及其愛子、親信等數十人列入制裁名單，凍結相關人員在歐盟各國的資産、禁止歐盟各國公司和公民向其提供資金等。歐盟還對白俄羅斯進行了國家層面的經濟制裁，減少了與白國的經貿交流。此外，歐盟各國還收留了一些白俄的反對派人士，這些人在歐盟國家經常攻擊白國的內政外交政策、鼓勵白國內對盧卡申科政權的反抗鬥爭。

這些制裁讓盧卡申科及其親信感到痛苦，也使本就不景氣的白俄羅斯經濟雪上加霜。而因為這些制裁和外部壓力連帶導致的歐盟與白俄羅斯關係惡化，更對白國的經濟、外交、地緣政治利益造成沈重打擊。因此，盧卡申科對歐盟的行為頗為惱火，決意採取報複措施。但白俄羅斯經濟體量很小，自然無法對歐盟實施同等的制裁。同時，因烏克蘭衝突等各種問題與歐盟不和、同樣被歐盟制裁的俄羅斯，也對歐盟有同樣的心態、面臨相似的境況。

於是，白國盧卡申科政權和俄羅斯的普京政權，想出了一招“妙計”。這一“妙計”就是，利用歐盟強調人道主義、對來歐避難的難民態度友好寬容的“軟肋”，吸引並引導大批難民前來白國，然後讓這些難民從白國邊境進入歐盟各國，制造人為的難民潮。為此，白俄羅斯在駐伊拉克、敘利亞、伊朗等國使館簽發了大量簽證，故意吸引這些動蕩和貧窮國家居民乘飛機飛往白俄羅斯。然後，白俄羅斯當局再引導這些難民來到白國與波蘭、立陶宛等歐盟國家邊境，慫恿這些難民衝擊邊境上歐盟國家部署的防線、前往歐盟各國。甚至，有時白國軍警還在現場直接催促、推擠難民，鼓勵後者越過白國與歐盟各國的邊境進入立陶宛等國。

這就讓歐盟陷入兩難境地。如果歐盟幹脆拒絕難民入境、一推二淨，甚至使用高烈度暴力阻止難民潮，那勢必會讓難民處境更加艱難甚至造成難民死傷，有違歐盟所標榜的人道主義精神和善待難民的原則。但是如果接受這些難民，那以後盧卡申科和普京一定會誘引更多難民通過白俄羅斯入境歐盟，龐大的、源源不斷的難民潮將讓歐盟各國陷入更大的危機。現在這幾千難民容易接收，但是以後源源不斷的、數以萬計甚至更多的難民將讓歐盟難以承受。

此外，歐盟內部也因為難民配額問題有激烈分歧。德國、法國、荷蘭等國已經接收了很多難民，因此還導致國內反移民的民族主義勢力反彈，既不願意接受、也難以再承受更多難民入境，希望作為歐盟成員國的波蘭等國也接納一定配額的難民；波蘭、立陶宛等國則出於自身利益和價值觀，拒絕大規模接納難民。其中，立陶宛只願意接收少量來自白國本土的政治難民，但不願意接收中東難民。波蘭則更是拒絕接受任何難民，波蘭執政黨“法律與公正黨”本身就是強烈反移民、並借反移民等保守主張被選上台的政黨。各方難以達成一致、不能共擔責任，讓歐盟整體接收難民變得更為困難。

在這樣的情況下，與白國接壤的波蘭採取了強硬政策，派遣2萬多名軍警阻止難民越境進入波蘭，並與試圖越境的難民發生暴力衝突。面對軍警阻攔，難民用石塊和雜物攻擊阻止他們追求“美好生活”的波蘭軍警，波蘭軍警以水炮車和催淚彈還以顔色。而在白國與立陶宛邊境，同樣發生了激烈衝突。

於是，數千名難民就被夾在白國/俄羅斯與歐盟各國之間，成為雙方博弈的工具和犧牲品。這些人被迫露宿於寒冷和風雪襲擾的邊境山林之中，忍饑挨餓、飽受苦難。他們時而與大自然搏鬥，時而與波蘭、立陶宛及白國軍警衝突，只是為了得到一片可以安身之處，但進退維谷。而國際社會，也更多在關注這場難民危機背後的國家間博弈，卻忽視了這些難民本身的境遇與前途。

這批難民大多來自中東地區，他們飽受本國各教派、民族和政治派別間的暴力衝突、血腥仇殺乃至戰爭荼毒，以及長期的貧窮與不公正社會環境的摧殘，生活十分艱難。內戰仍在進行的敘利亞自不必說，已經迎來相對和平的伊拉克，政府的腐敗無能、什葉派與遜尼派的仇殺、庫爾德人的分離主義運動及與中央政府的對抗、國內各政黨各派系的殘酷鬥爭，也讓民眾難以安然生活。而伊朗則因為美國制裁等原因，國內有大量赤貧人口，又受原教旨政策壓迫，許多國民尤其女性苦不堪言。

因此，這些國家許多人都希望逃離自己的故土，尋找新的生活。而歐洲和美國無疑是他/她們最向往的“天堂”。而此前他們一些同胞已經通過各種渠道抵達歐美，更激勵他們也追隨而去。在這樣的情況下，白俄羅斯為他們打開了一扇通往歐盟各國的門，甚至提供各種便利，他們自然迫不及待的趕來。他們也未必不知道這只是國際上地緣政治博弈中的手段、自己是博弈中的棋子，但他們在苦難中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奮力一搏。

其實，歐盟中的發達國家尤其德國、法國、荷蘭、瑞典等國，已經在難民問題上做的不錯，接收了無論從總量還是與本國人口相比而言很多的他國難民。如德國從2015年歐洲難民危機至今已接收了上百萬敘利亞等國的難民。但是，與欠發達國家處於苦難中的民眾總數相比，發達國家所接納的人數仍是冰山一角。這些發達國家當然也不可能全部接收超過自身人口數倍的有意願移民的欠發達國家國民。波蘭等位於東歐的各歐盟成員國或聯系國，則普遍強調其基督教價值觀與民族的純粹性，排斥以穆斯林為主的、異民族的難民群體。這讓歐盟各國很難協調一致應對難民問題。而盧卡申科、普京則是頗為毒辣的，利用歐盟對人權的尊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吸引和利用難民衝擊歐盟邊境，破壞歐盟各國之間的團結及各國內部的秩序。這讓歐盟各國、難民群體，都陷入了困境。盧卡申科、普京們則在背後幸災樂禍的看著這一切。

想解決難民問題，根本上還是要促進世界經濟政治文化發展的平衡、協調，讓世界各國、不同群體間的發展更均衡，讓各國人民都安居樂業，這樣才能減少難民潮出現和人口大規模異常流動。推動欠發達國家實現民主法治、社會公正、持久和平，是解決難民問題的關鍵。只是這樣的前景還很遙遠，在可預見的將來仍然難以普遍實現。

所以，在中短期內，歐洲乃至美國的難民問題仍然沒有比較妥善的解決方式，難民也仍然會成為國際上和各國家內部各種政治爭鬥的籌碼和工具，有時就不得不成為這些爭鬥的犧牲品。

而就現在在白波、白立邊境受困的這幾千難民而言，他們仍將在東歐寒冷的冬天裡為生存掙扎。不過有個好消息，白俄羅斯已經將部分難民安置在一些靠近邊境的工廠倉庫等設施內，並且提供了一些衣食。這說明盧卡申科、普京還有那麽一些人性，難民們也有了起碼不被大規模凍死凍病的生存條件。難民來源地之一的伊拉克的政府也宣布，將派出專機免費接回願意返回祖國的難民。但願在不久的未來，各方能夠協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讓這些作為“工具”和“犧牲品”的難民（尤其其中的婦女兒童），不再遭受那麽多的困厄，能夠有個安定和長久的棲身之處。

（作者是旅歐國際政治研究者，自由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