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加貝走了,蓋棺論定的遲暮英雄

時間:2019-09-12 非洲


津巴布韋前總統穆加貝走了,終年95歲。他沒有終老于他的祖國,而是病逝在遙遠的新加坡。



穆加貝是幸運的,他是非洲獨立運動中的佼佼者,生前獲得津巴布韋開國元勛的殊榮;從1980年擔任津巴布韋總理開始,他幾乎是津巴布韋“終身”領導人(1987年津巴布韋實行總統制後,穆加貝轉任總統。2017年,穆加貝因軍事政變被迫辭職);去世後,他也被現任總統姆南加古瓦稱為“導師”,視作“國家英雄”,姆南加古瓦為其舉行國葬。生前叱吒風雲,死後備受哀榮,穆加貝可謂幸運至極。

    

但穆加貝又是不幸的。他在政治生涯的最後時刻——去世前的兩年,被自己締造的軍隊“介入式政變”,逼其將權力讓給自己曾經的親密朋友和後來的政敵姆南加古瓦。這場和平的逼宮,算是非洲政壇的“佳話”,沒有血雨腥風和打擊報復,和非洲其他國家暴力革命式的政變和清算相比,文明了許多。而被迫下台的穆加貝依然獲得了國家元首的特權,無論是其本人和其家人的待遇,都沒有減少,反而有所優待。而且,被逼下台的穆加貝也擁有了極大的話語權,他可以對現任總統姆南加古瓦發牢騷和批評,後者當年(2017年)被其解職並流亡海外。

    

(在2014年12月的就職宣誓儀式上,新任的第一副總統姆南加古瓦(左)就站在時任總統穆加貝身後。 圖片來源:美聯社)


津巴布韋政府對穆加貝的優待是基於穆加貝曾做出的巨大功績,但對一個執著于權力的老人而言,沒有了權力,縱然富貴加身,也是其人生最後的悲哀。

    

穆加貝走了,他帶走了一個時代。津巴布韋政府對其“國家英雄”的評價,意味著蓋棺論定這位遲暮英雄。

    

穆加貝沒有在得意時急流勇退,他的風華時代留在了上世紀中葉。南非總統拉馬福薩稱讚穆加貝是一位“自由鬥士”和“非洲反殖民主義事業的勝利者”,非洲知名政治家的評判是客觀的,穆加貝領導津巴布韋取得了反對殖民主義鬥爭的勝利,成為了非洲反殖運動中的英雄。津巴布韋總統姆南加古瓦直言,“因為他(穆加貝)勇敢無畏地推行土地改革,這位已故的標誌性人物將被永遠懷念和尊敬。”

    

(1998年12月南非總統曼德拉訪問津巴布韋時,與同為解放非洲的領袖人物穆加貝走在一起。圖片來源:路透社)


穆加貝領導的土改運動備受西方世界詬病,卻贏得津巴布韋和非洲各國民眾的愛戴。穆加貝曾言:“必須將恐懼深植在白人心底,曼德拉對他們太好了”。現在看來,穆加貝的言行或有極端之處,但從歷史邏輯思考,其言行卻具有一定合理性,西方世界尊奉“文明衝突”,並充滿意識形態偏見。因此,無論是政權更迭還是土改運動,我們很難用理想主義的思維去評判。畢竟,涉及到種族和國家的核心利益,溫情脈脈的政治烏托邦是不存在的。

    

穆加貝完成了津巴布韋的民族解放,但在國家建設上乏善可陳,這也是革命元勛的通病——除非像美國“國父”華盛頓那樣急流勇退最後選擇放棄權力。從革命領袖到總理再到總統,穆加貝將權力寶座視為自己的特權,掌權37年必脫離民間,初心已蕩然無存,於是津巴布韋人民對穆加貝的擁護和愛戴也成了“過去時”。革命元勛對權力的執著,往往會導致晚節不保,穆加貝是晚節不保的典型。


除了脫離群眾,穆加貝的執政黨內部也存齟齬。圍繞其權力衣缽如何傳承,執政黨內部有兩派勢力:副總統姆南加古瓦屬於傳統的老一派,歷任要職,且是副總統,他力主改革,頗有民望,而且深得軍方支持;另一派是以穆加貝的妻子格蕾絲為代表的少壯派。格蕾絲2014年踏入政壇,作風獨斷專行,在其主導下,穆加貝曾以貪污腐敗的罪名將前副總統穆朱魯開除黨籍。顯然,格蕾絲希望最終接過權力的接力棒。   

 

(2017年11月8日,穆加貝參加了一場集會,聲援自己的妻子格蕾絲成爲下一任黨内副主席。圖片來源:法新社)

   

在穆加貝的政治天平上,最終將砝碼放在其妻一邊,結果得罪了他的政治和軍隊下屬們。穆加貝“體面”下台,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雖然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依然憤憤不平,但享受著政敵給他的優渥生活,也算是相對完美的結局。必須指出的是,津巴布韋獨立後,依然是全球最貧困的農業國之一,穆加貝顯然難辭其咎。治理國家乏善可陳,穆加貝的一生被分為截然不同的兩段——這是穆加貝的悲哀。

    

斯人已逝,穆加貝留給津巴布韋的政治遺產有正有負。津巴布韋政府高度評價了穆加貝的一生,已經算是為尊者諱了。

    

穆加貝可以瞑目了。



(作者是察哈爾學會高級研究員,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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