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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歐新社）

 

2020年4月，韓國將迎來四年一度的國會選舉。這場類似於台灣九合一選舉、美國參眾兩院選舉的韓國版“中期選舉”，對未來四年韓國政壇和下屆總統選舉、韓國對外關係、東北亞局勢都有著重大的影響。而數月前的“曹國事件”則為這場選舉乃至近幾個月韓國政壇增添了更多變數。

 

2019年下半年，前法務部長曹國及其家人涉嫌犯罪，極大衝擊了韓國政壇。此事牽涉出的韓國精英階層的特權與腐敗、朝野兩黨激烈的博弈、檢察體系改革困境等問題，過去、現在和將來都在也會繼續困擾著韓國政壇，也意味著韓國民主化後政治革新進程的艱難。

 

政治新星的崛起與家人醜聞的發酵

（圖片來源：VCG）

 

曹國，1965年出生於韓國釜山一個富裕的知識份子家庭。他在20世紀80年代曾積極投身民主運動，並因此被拘捕。民主化之後，他繼續投身於社運，活躍於多個左翼人權組織，還經常激烈批判權貴特權和剝削，贏得了許多支持，聲名鵲起。

 

文在寅就任總統後，曹國旋即被任命為“總統府民政首席秘書官”。這一職務一般由與總統最親密的人擔任。在韓國前總統盧武鉉執政時期，文在寅就曾兩度擔任這一職務。而曹國據傳同樣與現任總統文在寅過從甚密，也被廣泛看好為進步陣營的政治新星，有成為總統的政治潛力。2019年8月，曹國被文在寅提名出任法務部長。

 

但提名不久後，曹國的妻子和胞弟等親屬均被媒體爆出醜聞。首先，是曹國的妻子鄭敬心被曝光涉嫌偽造升學材料以幫助曹鄭二人的女兒就讀名校，以及與曹國侄子共同違法參與運營私募基金、利用內幕消息牟利；第二，是曹國的胞弟曹權夫婦被舉報非法運營、挪用公款。雖然那時還未能證明曹國有直接參與，但輿論認為他難辭其咎。曹國及其家人涉及的腐敗和特權問題都是高官和其親屬時常會犯的罪行，反映了韓國社會各層面根深蒂固的不平等。而曹國此前以批判權貴特權而知名，自然令眾多國民認為其虛偽和雙重標準。

 

於是，朝野官民各方都出現了反對曹國出任法務部長的聲音。但去年9月9日，文在寅不顧在野黨和近半數民眾的強烈反對，在一部分的執政黨成員和進步派民眾支持下，強行任命曹國為法務部長。反對曹國擔任法務部長的韓國民眾憤怒不已，在首爾舉行了數百萬人參與的大規模示威遊行，成為2016年反朴槿惠示威以來最大規模的抗議。

（圖片來源：美聯社）

 

而之所以這麼“巧合”的在曹國出任法務部長前爆出這些醜聞，一方面可歸因於韓國極高的新聞自由度和輿論監督體系的發達；更重要的，則是朝野之間激烈的政治鬥爭、行政機關與檢察機關權力博弈加劇的必然產物。

 

眾所周知，韓國的進步與保守兩大陣營長期處於激烈的對抗之中，權力博弈、法律較量、輿論攻防，爭鬥無處不在。金大中、盧武鉉這連續兩任進步派總統都因家人的腐敗醜聞而被連累，盧武鉉還因愛惜聲名而自殺。而保守派的朴槿惠和李明博分別因“閨蜜干政門”和自身貪腐而身陷囹圄。雖然受法律懲罰是罪有應得，名譽受損也難脫己責，但他們的悲劇結局，都和韓國酷烈的政治鬥爭直接相關。而曹國被捲入家人的醜聞，既是其約束家人不力而咎由自取，也是進步與保守陣營鬥爭的延續。比如對曹國及其家人的部分指控不盡真實，例如曹國夫婦涉及參與女兒實習事實上本來就是“與學生家長掛鉤的實習”、涉嫌論文造假問題來龍去脈複雜等。

 

檢察改革中的權力博弈

 

因此，文在寅和進步陣營部分人士認為曹國被攻擊是保守陣營的抹黑，才堅持讓曹國出任法務部長。支持曹國的民眾還舉行了同樣有數百萬人參與的“反示威”，以對抗保守陣營。這原本讓輿論陷入僵持，司法程式也有所停滯。但以尹錫悅為首的、同屬進步派的檢察機關，對曹國及其家人的調查及造成的壓力，迫使曹國在去年10月14日僅就任短短一月後，就辭去法務部長一職。而此後，不僅曹國妻子鄭敬心和胞弟曹權均被批捕，曹國本人也因涉及參與妻子和胞弟的犯罪行為，而被檢方以受賄罪等11項罪名“不捕直訴（不予批捕但是直接提起訴訟）”。

 

韓國的大檢察廳雖然名義上隸屬於法務部，但卻有很大獨立性，還擁有對國會議員與政府高官的調查與起訴權。盧武鉉、朴槿惠、李明博都是直接倒在了韓國檢方的偵調之下，其中後兩人都是在時任檢察官現任檢察總長尹錫悅的調查下成為階下囚的。而尹錫悅也因此被進步派視為清算舊政權積弊的先鋒，被保守勢力看作維護“（文在寅）政權的中堅”。

 

但由於檢方權力過大，在檢調過程中經常發生侵犯人權和違背憲法精神的情況，呼籲進行檢察改革、削弱檢方權力的聲音也越來越多。此外，從行政機關角度，尾大不掉的檢方也對韓國行政體系構成挑戰。文在寅任命曹國為法務部長這一檢察廳名義上司的職務，就是為推動檢察改革做準備。文在寅也於去年7月任命尹錫悅為檢察總長，希望尹和曹國一起推動檢察改革。

（1月2日，在青瓦台，韓國總統文在寅向新任法務部長官秋美愛（左）授予任命狀。圖片來源：韓聯社）

 

這時，形勢卻發生了變化。尹錫悅等“政權的中堅”將此看作是文在寅政權“卸磨殺驢”的行徑，抵制了檢察改革。而抵制的表現之一，就是猛烈的調查推動改革的核心人物上司曹國及其家人。而在曹國被迫辭職後，文在寅任命的新任法務部長秋美愛，立即對檢察廳進行大換血，尹錫悅的得力幹將如韓東勳和朴璨浩等人紛紛被“流放”到地方或被轉任為閑職。這被視為文在寅推動檢察改革的最新舉措，也意味著青瓦台與檢察廳的博弈遠沒有完結。

 

 “曹國事件”後的韓國民意與2020國會選舉前瞻

 

曹國辭職後，文在寅的支持率略有回升，但“曹國事件”對進步陣營的衝擊是不可避免的。在野的保守陣營也在進行統合，試圖在即將到來的國會選舉中奪取多數席位。  

 

不過，根據《韓民族新聞》委託民調機構“全球調查”所做的民調顯示，贊同“為清算積弊投票支持執政黨”的民眾有52%、選擇“為匡正失政而選擇在野黨”的有38%，執政黨優勢明顯。而對文在寅的評價，則是有48%支持，42%持否定態度，同樣利於執政黨。其他民調結果也所差無幾。雖然相對於2018年，執政黨優勢有所收窄，但依舊保持對在野陣營的優勢，“曹國事件”對執政黨支持度的衝擊不算很大。這得益于文在寅執政後朝韓關係的極大改善，有利於中下階層受惠的經濟和勞工政策，以及清算歷史積弊和建設公正社會等一系列利於贏取民心的舉措。

 

但歷經“曹國事件”而產生內訌的執政黨，是否可能繼續在國會保持多數優勢，還是有許多不確定性。傳統保守派“自由韓國黨”與中間派的“國民之党”有可能在本次選舉中合作。而“國民之党”領袖安哲秀也重返政壇，很可能會拉到許多不滿執政黨親北政策的中間派乃至偏左但反朝的選民。

 

如果執政黨在本次國會選舉中能夠維持多數議席，文在寅親朝疏日和中的外交政策、建設“公正社會”和推動分配公平的內政政策都會延續下去，朝鮮半島大抵會保持和平穩定，國內貧富差距問題可以得到進一步緩解。但社會矛盾、階層衝突會有所激化，經濟也將面臨更大考驗。

（圖片來源：路透社）

 

如果在野黨勝出，情況則會比較複雜。韓國是總統制國家，國會並非權力重心，但會對總統形成很大的約束。保守陣營如贏得選舉，在對外政策方面，韓朝關係進一步改善的可能會明顯降低，例如對朝友好的決議案很難在國會通過，而對日美關係則可能會回暖，尤其日韓國會之間的交流會加深；在國內政策方面，主張重返親商親資本的自由保守主義路線的在野陣營，將竭力阻止執政集團親勞工措施，這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則喜憂參半。總之，在野黨國會議席若過半，將對文在寅政權一系列刷新國家的改革形成掣肘。當然，從另外的角度，這也形成一種制衡，使文在寅和執政黨不能為所欲為。

 

無論選舉結果如何，韓國進保對立的格局和殘酷的政治鬥爭在可預見的將來都難以終結，社會不平等和腐敗問題在中短期也依然嚴峻，韓國的改革與轉型之路任重而道遠。

（作者是旅歐國際政治研究者，自由作家）